[unlight]《逆旅行人》食用repo

是阅读 @鲸上陆地 太太的 [粮食]逆旅行人(Fin) 之后的感想。

repo有点长,点开慎(……


首先推荐大家都看一看这篇文章了,是马库西玛斯中心的粮食向作品。真的写得非常非常好…………………………


因为实在是太太太太太太太喜欢这一篇了,所以很擅自地想要写一点完全不成章法的回复……包含了非常非常多的个人理解,而且想说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也没有整理得很有条理,希望作者太太不会太见怪orz……

 

首先,总体而言,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喜欢这一篇……正如第一遍看的时候,一边看一边和朋友疯狂大喊,从表达方式,到表达的内容,到表达的效果,到整体风格、细节趣味,真的是彻头彻尾的,非常非常非常的喜欢。作为同人而言,在私人的喜好这一方面,作者对于角色、对于马库西玛斯这个角色的理解,也是……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喜欢。而且从许多细节也能感觉到,作者揣摩设定之用心。这样说或许有掠人之美的嫌疑,但确确实实是,在看的过程中,很多地方都感到了让我爽到颤栗(……)的心有戚戚,有很多地方都让我想起一些自己从未说出口,但内心深以为然的看法。

 

总而言之,无论是客观来说、以理智的欣赏来说,还是以私人的口味爱好和情感来说,真的都非常非常地想要赞美这篇文章。

 

具体来说,这篇文章在表达技术上,真的是非常高超,非常厉害。

 

首先,真的是非常非常喜欢这篇文章里的细节处理。从头到尾语言都非常克制,简洁,但是细节中传达出的意涵有力而动人。

 

比如在开头的地方:

 

现在他只穿着贴身的衣衫了。他抬头端详起太阳,光线过于刺眼,他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泪水打湿了睫毛,视线模糊起来,太阳仿佛泡在粼粼的水波里,像一个美妙的幻觉。直到白光吞噬了一切,他什么也看不到了,他才低下头,拭走泪水,拼命地眨巴着眼睛。他慢慢拿回了视力,但苍白的残影还是在每一次闭眼时紧追而至。

他站在原地。日头毒辣,没过多久,他的头皮被晒得发烫,热度穿透了单薄的布料,抚慰着身躯,他冰凉的手指变得温暖,背脊微微地沁着汗。这久违的、真实的、只属于生者的光与热慷慨而平等地施与他。他压着自己的嘴角,把笑容抚平。

 

他端详这不属于星幽的东西,这仅给予生者的馈赠,并不一定宜人但他却真心实意地享受着,露出无法克制的笑容。

UL中复活的战士有很多,但说到珍惜生命,最珍惜能够“为人”这一件事的,我想应该马库西玛斯应该是比较典型的一个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在看到下文中写到他被虫子咬得满身包也觉得很好。生不是一件一定多甜美的事,但对于有些人来说真的非常难得和珍贵。

而在这之后,他看到了星星和明月。

所有这一切,好的不好的,美的不美的,他终于得到了。

 

再比如谈论他的记忆力:

 

也许是出厂设定的原因,马库西玛斯记忆力超群,求知欲却不旺盛。他能很好地记住别人告诉他的东西,像出叶教他的野外求生知识,里斯教他的如何制造火种,但很少想主动知道些什么。成为马库斯之后,他更是只需要记忆和服从了。分析和思考是别人的事。

现在,他想知道自己在哪,想知道怎么回连队,想知道怎么找回连队的熟人。为此他要做很多事情,他还在摸索。

 

马库西玛斯在地上生活的经历分为三段,被皇帝所窥视和遥遥支配的连队人生,完全沦为工具的审判官经历,然后就是终于复活之后得到的生命。

在复活之前,他从未能够真正完全地支配自己的人生,所以分析和思考也从未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

沉思是人类的生活。

而现在他终于有可以思考、需要思考的事情了。他想要做的事情。现在他可以给自己目标。

而这个目标我们都知道了。

他给自己定下计划,一步一步来,谨慎小心地、心无旁骛地。

 

再比如旅馆中的这段细节以及之后所呼应的:

 

房间里果然配了刮胡刀,可惜是老式的。他打了满脸泡沫,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把胡茬刮掉,然而洗完脸后发现还是留了几道印子,像被猫挠了似的。他一直对这种刮胡刀不拿手。

他洗了个舒适的热水澡,走回镜子前,又后退了几步,让镜子能照出整个上半身。因为没有长袖,他有点晒伤,暴露在衣服外的手臂和脖子发红,接下来那些地方会黑上一个度;腰侧有些因战斗而留下的疤痕,是旧伤。他把手放在胸口,掌下是心脏有力的跳动。这些天来,他多次这样做。

他静静地端详了会儿这属于他的身体和脸庞,重新穿好衣服。出门之前,他不舍地看了一眼床铺,但还是直奔村口。


马库西玛斯去旅馆退了房,并且送给旅馆老板一把那种他用惯的T字型剃须刀。他希望老板能感受到它的方便之处,说不定他会因此把整个旅馆提供的刮胡刀都换成新款。这种假想令他心情愉快。

 

他会有偏好的刮胡刀类型,会想安利给别人,会因为想到有别人用到他喜欢的东西而心情愉快。他会对床铺恋恋不舍,也会眷恋休憩的舒适。以及后文中,成为众人关注点的时候,也会害羞,也会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的害羞要推说是天气热。

即使是一个普通人,我也会喜欢这样的细节塑造,更何况是马库西玛斯。我真的非常珍惜能看到他作为人的样子。

而他自己也是如此。

再一次地,终于再一次地拥有了人类的躯体,脆弱、普通,会被晒伤会被晒黑,旧日的伤痕也无法褪去,但是终于再一次的,拥有了心跳。

端详自己身体的那一段描写,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渲染,可是你无法忽略那其中展现出的,珍视和珍惜。简单的一句“这些天来,他多次这样做”,比什么渲染铺陈都更精准而有力。

他真的非常珍惜这生命。

 

再比如马库西玛斯这一句反复出现的台词:

 

“去看看还有没有人。”

 

真的是非常普通、非常普通的一句话。

但是真的太帅了啊………………………………

每一次,每一次,当人问他,你不走吗,你不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和我们一起去安全的地方吗。他都是这样回答。

总之,要去看看还有没有人,如果有人,就要救出他们。

他珍惜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命,他珍惜的是人,是生命本身。

或者说恰恰是因为他珍惜自己的生命,所以会懂得所有生命的可贵。

非常普通、丝毫不华丽的句子,但正像是这个人会说出来的话。

正如阿茄太太所说的:完全体现出了人物的性格。不论何时,他们是不会忘记救人的。

关于这一句我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吹但是真的是非常非常喜欢……真的是,了不起的作品用一句话就能写出人物性格。

 

还有里斯和马库西玛斯重逢之后的这一段:

 

那个帮助他的人从茫茫的浓雾里闯进来:“你还好吗?”

在活过来之后,马库西玛斯一直在赶路,赶路,赶路,而赶路时脑子总是大致放空的。他因此思考过许多,先是他的过去,这就无可避免地牵扯到他真正作为人类而存在的短暂时间中所认识的人们;再是他的未来,他正在盘算着,创造着的一种东西。

不得不承认的是,皇帝给予他的“记忆”缺乏真实性,因此在思考未来的时候,过去的那些真实的人,常常会作为一种参考被加入他的思考中。这为他的思考带来了很大的困难,在来到地面后,他问过年份,距离他以马库斯的身份死去已有数十年了。那么,在这数十年里,除去他作为马库斯杀死的旧同僚们以外,剩下那些真实的人也死去了吗?还是好好地活在大陆上的某个角落,或幸福或悲惨地成为了一个普通的中年人?还是像他一样,得到了复活的机会?还是……

这种思考令他非常困扰。更为困扰的是,马库西玛斯能够本能地分辨哪种还是的可能性更高,哪种还是的可能性更低。其中有一种还是,可能性最低,同时他也最渴望:还是仍然有人在连队进行着训练,进行着传承,当他回到连队,仍然有人能叫出他的名字,而他也能叫出对方的名字?

他稳住颤抖的刀:“先解决它们。”

那个人盯着他,狠狠地点了点头:“好。”

 

这一段,我首先要吹的是,节奏。

文章的节奏是最难的。两种人可以把文章的节奏掌握得比较好,一个是天赋者,能够凭借自身敏锐的感觉,直觉地感到何处应该或急或缓,或滞或行;一个就是经过足够训练的人,懂得恰当的把握起伏和韵律。但无论是哪一种人,就结果而论,文章的节奏是最能体现写作者功力的地方之一。

 

而这一段的节奏,就特别的——好。

 哎我都不想吹了想说大家感受吧自己感受吧应该都能感受得出——

不过还是要吹——(……

 

首先是一个镜头,给出马库西玛斯所见的景象:从未知中、从混沌中、从未可见中,闯进来一个人(“闯”这个字也用得超级好啊——)。

 然后这里突然开始回闪。

前面说到了,这篇里直接描写马库西玛斯心理内容的地方很少,而这里大概就是全文中最纯粹的一段比较长篇幅的心理描写了。

而且它很特别,由上下文你能看到,引发这一段心理活动的那个trigger是“一个人的出现”。

可是这段心理活动的内容中,却丝毫没有这个“出现”所带来的信息内容。

没有什么,认出了这个人的身型啦,什么熟悉的动作唤起了回忆啦,什么声音和话语使人恍然回到过去啦。

没有,统统没有。

直接就是回闪。

并且是一段很长的——

在之前的旅途中发生的——

和眼下当前现在似乎毫无关系的——

完全不紧急的——

思考。

这可是在生死相搏的关头。

请大家感受一下。

套用一个不太合适的比方,有没有点像子弹时间?

在最紧急最紧张的瞬间,突然进入了另一个时间流速,但这里,这不是科幻,这是由人的感知机制所引发,是我们每个人都切身感受过的真实:这是思考、记忆和情绪的流速。

可能一秒钟,可能半秒钟,可能一瞬间,我们看到了无数的东西。

这一段内容除了内容本身的信息之外,在阅读体验上还实现了这一效果:现实速度——感知速度的切换。

这不仅仅是对节奏的把握,而且还在读者的感知中重现了角色的体验。

 

而且这个立刻切进的闪回还意味着什么呢?

正如前面所说的,这段思考中没有任何关于这个闯入者的信息,也就是说,视角者思考的对象并不是这部分新出现的信息,并不是这个闯入者。

而是由这个“闯入者”所引发的闪回。

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意味着,他确实是,一瞬间,就认出了这个身影,然后脑中空白,巨量的回忆涌入。

根——本不需要什么描述,根本不需要什么文本来告诉我们啊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啊他受到了极大震撼无数情绪涌上心头。

不需要。

这种信息,甚至根本不需要浪费一个字去表达。大家read betweenlines可以了。

牛逼啊,就真的牛逼啊。

这就是优秀的文字创作,这就是厉害的表达。

一个字不写,都能表达出信息。(当然是在上下文的帮助下。)

 

然而还没完,我们看接下来,当马库西玛斯从回闪中再次面对现实,我们看这里是怎么处理的。

 

他稳住颤抖的刀:“先解决它们。”

那个人盯着他,狠狠地点了点头:“好。”

 

情绪啊,情绪啊朋友们。

一个emotional的词儿都没有啊,这跃然纸上的情绪啊。

哎我真的觉得我都不用吹。

就,好,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其实,有了这一段,后面的又拍又打,抱紧了又拉开,声音都变调了,都是余韵了。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就像金庸小说中十六年后绝情谷底再相逢,那一个转身之后、是耶非耶是真是幻之后,连翻六七个筋斗、诉说一十六年来诸般奇遇,都不过是相逢那一瞬间无可名状的心情的余韵了。

(这个比方不是说想要解读成cp向,只是说这种写作手法,用极精简的叙述表达绷到最高一线的情绪,再以平淡的笔调叙写本应是富含情绪的内容,节奏和手法上有类似之处,都是很高明的写法。)

 

还有一处我不知道该怎么吹的:

 

那天晚上,他久久不能入睡。大量的场景在他终于睡着后陪伴了他整夜,不晓得是梦还是回忆,仿佛要将他没说出来的所有话对他自己说一次。他看见培养罐,皇帝,连队,涡害,追杀,星幽……好的,坏的,一切模模糊糊地混杂着,毫无规律,最终停留在他活过来的那天所看见的太阳。毒辣的,耀眼的,刺得他的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太阳在粼粼的水波里,化作了粼粼的火焰。

 

这一段,第一遍看的时候我就,反反复复,反反复复,看了很多次。

真的,实在是说不出。

但真的,太好了,太美了,太美了……

所以吹不出我也一定要在这里郑重地提一提:这段真的太好了。

 

再比如一段比较特别的内容:

 

从涡里过来的怪物,和存在于世界上的怪物,本质上没有区别,同样带走生命,同样带来破坏。

那么,作为连队的战士,杀死涡里的怪物,和杀死世上的怪物,都同样在职责范围内。

 

这一段其实有一点解释性的感觉了,但是我想每个稍微了解马库西玛斯的人都会知道、都会明白这段话的意思。我们都会想起:

“消灭一切会招来灾厄的事物。”

——马库西玛斯复活台词

而且在这里,我们看到他对自己的理解,“作为连队的战士”。

真的,就没法不感慨。

就真的能感受到作者很用心地揣摩人物,并想要表达出来的那份诚挚。

 

这其实也是一种呼应。

 

这样就要讲到这篇文章另一个我很喜欢的地方。

我觉得,一般而言,同人比起原创更容易吸引到读者,有一个比较明显的优势是在于,同人出场自带默认背景信息量,而且是已经为一部分人所接受的信息。

好的同人作品,能够很好的利用这种信息连接,丰富自身的层次,利用读者已经存在的感情,为作品制造出非常动人心魄的情感体验。

当然,几乎所有的同人作品都会这么干,但有的就能做得格外好。

比如这一篇。

前面说到的对复活台词的呼应是一处。还有另一处稍微不明显一些的,是在后面,他们回到连队之后。

 

等拾掇完了,里斯去安排新人,马库西玛斯自己出去转了一圈。兵装保管库,研究大楼,训练场,会议室,机库,饭堂……就连保管核心回收装置的机密场所,他也进去看了看。那儿什么也没有了。

当他出来的时候,里斯正好走进来。

他怔了怔:“可算找到你了。去吃晚饭吧,再晚就没有好东西吃了。”

马库西玛斯看着他。他还很年轻,身躯健壮,皮肤紧绷,和他一样,和过去一样。

而这次马库西玛斯说:“走吧。”

 

我不知道是不是作者有意为之……我觉得应该是……(ni

看这一段,我想到的是帝R4当中里斯和马库西玛斯的那段剧情。

物已非,人犹是。

这一次再没有欺瞒和秘密阻挡在这二人之间,而他们却还年轻着,与当年一样。

这一次不用再期盼着他快点走开,不用再隐瞒和欺骗,说着应付推托的敷衍之语。

他们得到了这样一个机会,可以与当年一样,却又与当年不一样。

这一次可以说,一起走了。

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

 

这种呼应,这种对原作信息的连接,就真的,看得人,太爽了——(……

我真的是想要无限赞美……………………

 

这种呼应也不仅仅是用在连接原作上。一些优秀的作品,往往也都是有着相当的独立性的。来自原作的信息能够锦上添花,但了不起的作品仅仅靠自身就已经足够立得住,就足够证明自身。

 

比如这篇里我认为其实还有一个拉得更长的接连呼应,构成了一条关乎主旨的暗线线索。不过这个的解读可能就更加我流了,姑妄言之,姑妄言之……总之,是以下这几个地方。

 

比较靠前的:

每到一个人类聚居地,他都会搜集连队的消息。由于过去的一些经历带给他的知识,他从不提连队,而是拐弯抹角地打听不直接相关的事情并从中推断。在一些人口中,连队已经没有了,所有的成员都在追捕中失去了性命;在另一些人口中,连队尚在活动中,四处拯救无辜人的性命。马库西玛斯从未听到熟悉的名字,连队更像是一个抽象的象征,而不是具体的,由一个个战士组成的队伍。

 中间的:

很多次,马库西玛斯想转头,直奔连队。他有充足的理由,但一些说不明白的东西把他的双脚捆在原地。不只是近在眼前的人命,或许还有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和最后回到连队原址之后,马库西玛斯去修理连队的机器的地方:

 第八天,巨大的机械群开始运转,来自导都的高超技术让它即使供应了整个基地的能源也只发出蜂鸣般的细微声音。马库西玛斯安静地听着,他在这个阴暗冰冷的地方待了一周,金属撞击的声音比惊雷更突兀,心跳声和呼吸声总是非常清晰。而现在不了。

 

这一系列呼应,我认为其实表达出了连队的死而复生。

 

纵观全文,我们能看到马库西玛斯有一个“计划”,但他从没有明确表达这个计划是什么样的,这个计划也确实是一步一步来,一边被完成一边被制定的。但整理整理,我们还是能够看出来一些关于这个“计划”的信息。

 

第一步是文章中明确说出来的,找到一份工作,得到最基础的旅行用的装备。他要去什么地方呢?

但接下来就显得不是那么明确,在第一份工作结束之后,这个计划的第一步应该算是完成了,那么接下来该是下一步,马库西玛斯也确实拒绝了继续在商队工作的邀请。大概能看得出,他应该是打算去连队。

但是接下来在遇到死者的袭击之后,这份计划有了改变,新的事项是对抗死者灾害。

在处理死者灾害的过程中,马库西玛斯想起连队,想要回去,但是却不敢。原文提到的是“恐惧”。我揣测一下的话,觉得这份恐惧最主要的内容是,在一路打听过连队的消息时候,对连队有可能已经不存在、这件事的恐惧。这份恐惧的来由在前文中的铺垫就是“象征”那一段。

 

我又要过度解读了(……

象征这件事,我认为其实意味着不复存在。只有距离人很远的东西才能成为象征,成为传奇。当然,通讯的不发达可以让空间上遥远的东西也成为象征,但我更倾向于这里提到“象征”,暗示的是时间上的遥远,“他们已经离去很久了,成为了传说中的存在,成为了象征”。而且这一段内容就是在讲马库西玛斯打听连队的事情,然后最后的结论是感觉连队仿佛已经成为了一个象征。我认为这其实就是在暗示着,马库西玛斯所认为的,同时也是文章中所表达的,连队已经不复存在了。

 所以在真的、更加需要连队的时候,马库西玛斯反而不如之前那样坦然,而是不敢去、不想去看到连队已然消亡的可能。

 

然而到最后的时候,我们知道,他们回到了连队的原址。然后就是那一段,马库西玛斯修好了提供能源的机械,听到机器运转的声音:

 

第八天,巨大的机械群开始运转,来自导都的高超技术让它即使供应了整个基地的能源也只发出蜂鸣般的细微声音。马库西玛斯安静地听着,他在这个阴暗冰冷的地方待了一周,金属撞击的声音比惊雷更突兀,心跳声和呼吸声总是非常清晰。而现在不了。

 

我非常非常喜欢这一段。

我是这样去理解的:首先这是一段非常平实的描写,描写声音,描写机器运转起来的声音改变了原先的安静,淹没了原本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而马库西玛斯就此聆听。

文章没有给任何比喻,任何扩展,任何解读,但我感到,看见了一个非常关键的象征事件,那就是连队的复活。

关于这一句话:“马库西玛斯安静地听着,他在这个阴暗冰冷的地方待了一周,金属撞击的声音比惊雷更突兀,心跳声和呼吸声总是非常清晰。而现在不了。”我们理解一下,其实也可以表达成“马库西玛斯的心跳声和呼吸声融入了机械运转的声音当中”,心跳和呼吸这两个元素给我这样一种暗示:现在,这个曾经破败的遗址,也再次开始呼吸和心跳了;这机械运转的蜂鸣声,就是这个遗迹再次响起的呼吸和心跳。

 

由此,这一系列呼应,构成了连队的死而复生这一线索,与马库西玛斯的复生一同,成为这篇文章的主题。

 

这大概也是对标题的一个注解:逆旅行人,生如逆旅,我为行人。

再次踏上这段旅途的是复活了的马库西玛斯,也是再次出现于世的连队。这些旅行,这些经历,就是生命本身。故事讲述的是一段旅行,也是复活的马库西玛斯的“生命”,是逐渐再次苏醒的连队重获的生命。

 

除了关于呼应的操作之外,另一个我很喜欢的地方是,我和人聊的时候说到真的很喜欢这一篇文章,每一段,每一段都感到非常的有必要,从无浪费和虚笔。

 

比如在商队的旅途中有两段,一段是在野外的行进中他观察野外的风景,一段是叙述他喜欢到达城镇的时候,去观察城镇的生活。

可能有人会觉得这不过是按例的普通记叙,但我认为不仅仅是如此。我认为这两段非常的有意义,是它们在表达,马库西玛斯对世界的兴趣。他愿意去观察、喜欢去观察,尤其是喜欢去观察没见过的地方、没见过的人的生活。他对新鲜的东西好奇,体验到这么多的未曾见之物让他觉得有意思。对于这个地上的世界,这个活着的世界,他很有兴趣,想要接触,想要认识。

我有点想要发散一下,这件事可以从两个角度去看。

一个方面是,你会意识到,其实他非常非常的年轻。他拥有庞大的知识,也经历了许多常人不可想象之事,但归根到底,其实他还非常年轻。他诞生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其实并不太长,半自由的为人的生活并没有过上太久,就被囚禁到了人造机械的躯壳之中。

他还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好奇和兴趣,而且十分认真。不同于真正的孩童那莽然的漫无边际的好奇心、由无知而来的无畏和无谓,他还理解世界的珍贵、生命的难得,理解能够为人、能够体会这一切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另一个方面,这种好奇和兴趣让他和他的原支配者截然不同。真实的记忆和经历、以及由此记忆和经历而生成的对待世界和对待人的基本认识和态度,是能够塑造完全不同的人的。你能从这份好奇、兴趣和珍视中意识到,他和那一位有多么巨大的不同。并非优劣,只是完全不同的经历所造就的完全不同的人生选择,以及由无数选择塑造而成的不同人生,以及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所以我很喜欢这两段。如果看的时候不甚留意,可能会觉得只是普通的记叙,因为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内容,极其平和,但我认为其中其实表达了马库西玛斯对于世界和他人的看法。

很有兴趣、想要了解、想要接触、想要认识。

所以才会想要守护。

 

这篇文章里没有太多长篇大论讲到人物想法,长段的深入思考、谈人生的内容,但就是在这些看似闲笔的段落中,我们能够意识到他是这样一个人,和他为什么是这样一个人。

 

这篇文章我还有一个特别特别喜欢的地方,可能是比较私人的偏好了。

是这样,就是关于第三人称视角的代入感问题。我自己有这样一个感觉,就是第三人称视角和上帝视角还是有很大区别,或者说第三人称视角也是分好几种的。有的第三人称是比较抽离的,但有的第三人称其实主观性也很强。通常我们容易把第一人称当中的叙述文字当作是这个视角人物,这个叙述者的叙述。在这种情况下,我个人认为,叙述的文字是要注意风格和情绪的,因为会影响到代入感。这在第一人称的情况下这个很好理解。但我觉得在强主观性的第三人称视角的叙述中其实也是一样有这种需求,文章的行文,即使是在叙述的部分,也要注意到和人物的配合。

这一篇,我觉得就做得特别好……整个文章的风格,文字,叙述,关注点的切换,和人物高度和谐。我个人非常非常喜欢这种……

而且这个就,我发散一下,也是个人理解,就是我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其实文章的所有内容都是两层视角的叠加。一方面是文章自身的叙述,作为读者的眼睛,读者观察这个世界的窗口;另一方面其实所有的内容,同时也是主视角人物的观察内容。全部都是“他所看到的,他所注意到的东西”。

在这种情况下,全部这些内容同时也都在表达人物。

然后文本的信息量就瞬间翻倍了。考虑到这个角度,再去解读文本,就会发现更多非常有意思的东西。就会非常丰富。

特别是这一篇,整篇的内容里,其实真正直接描写说出马库西玛斯心理的内容并不动,甚至可以算少。整体感觉是以平直的叙述为主。但因为文本和人物的高度和谐,我们得以从每一个地方去感受人物,在他的动作、行为、选择中去感受他的心理。有的时候第三人称视角下的人物是一个黑箱,但在这里,尽管心理描写并不多,但我们不会觉得角色无法捉摸。因为我们能看到,他所注视的东西;能在行文的节奏中,感受到他的情绪。

 

就比如前面讲过的与里斯重逢的那一段,前面说到这里有一个节奏的起伏,前面简单的动作描写中反而蕴含着更激烈的情绪,而后面那些很激动的动作,拍打、拥抱之类的反而显得相对平静了。如果把这种表达当做是文章的客观叙事呢,那么就是前面说到的,对节奏的极高明的操控。

但其实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去解读,就是这里说到的,以马库西玛斯的角度去感受,就能够理解,为什么前面那简单的两句对话给人的情绪感更激烈呢,其实是因为马库西玛斯在那一刻的情绪更激烈,而等到后面里斯很激动地来拍打和拥抱的时候,其实马库西玛斯已经相对最初的那个时刻稍微平静一些了。这就是我说的,文章每一处,其实都是在表达人物,都可以用来解读人物。当然,实际上在阅读的时候,我们体验到的是两种解读的叠加,这两个角度的解读绝不是非此即彼的,而是同时共存、互相支持、互相补充的,所以才能交织成非常丰富的阅读体验。

 

除开这种比较泛化的“感觉”,其实也有更具体的元素。比如这篇文章里,马库西玛斯眼中的商队的同伴,其实映射着同伴眼中的马库西玛斯。我不知道是我自己的缘故还是怎样,对商队的描写其实会很让我想起连队。我不确定这是因为我自己比较在意连队,还是作者有意为之。但不管怎么说,这种体会就真的很有趣。你会注意到他对待每一个人都很认真,而每一个人也都认真地友善地对待他。

即使不提连队,要说的话,我也很喜欢这种人物设置。特别是在这个世界观下,会让我想起很小时候的看过的rpg剧情。

 

说到人物就不得不说另一个我很喜欢的地方。这一篇里除了原作人物之外,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其他人物的名字。而且人物表达也都是简笔,但是简单几笔勾勒出来的人物,已经非常鲜明。比如领队,初见之时斟酌再三,同意了马库西玛斯预支工资的要求。结束之际诚实地支付了报酬,平静地接受了马库西玛斯对留下来工作的拒绝,什么也没多说,也没多问。那个咂吧一下烟嘴的动作真的让我印象非常深。还有同伴,那张纸上的“不许不带”我总觉得是管理补给的小姑娘写的?花环应该也是。也是很简单很简单的内容,但是角色的性格跃然纸上。后面那个武器店(我想应该是武器店?)里的女性领导者也是,几句台词,也是性格非常的立体,给人印象很鲜明。描写这么少,名字都没有的角色,性格仍然是如此的饱满,形象这么生动,真的很厉害。

 

最后最后,要吹的地方当然就是文章的结尾:

 

月光透过窗户朦胧地笼进房间,细小的尘粒在光里氤氲着波浪般的纹路。星幽没有这样的东西,没有月亮,没有太阳,没有任何他熟悉的事物。而他回来了,回到地上,回到连队,回到战友身边。

他自言自语似的开口:“我很想他们。”

然后他闭上眼睛。

“我也是。”过了半晌,另一个自言自语似的声音回答道。

他睁开眼睛,重新观察那柔和浪潮的流动。又过了半晌,他冷不丁地说:“我希望连队能在一起。”

这回里斯回答得快了,像早就等着:“我也是。”

“会的。”马库西玛斯说。

“会的。”里斯说。

马库西玛斯又闭上了眼睛。这回他不打算睁开了。

等到他睁开,他会面对阳光,面对今晚留下的一团乱,面对未来要做的许多事。

 

我觉得,对我而言,这个结尾就仿佛凝结了整篇文章最打动人的那些核心。

星幽所没有的,尘世的灰尘,然而即使是灰尘,在月光下也可以如此美丽。

我们的主角,和他所想的事情。

以及他的伙伴,他们的重逢,以及他们终于可以坦诚地彼此表达自己的心声,而且发现两个人是如此的一致。

而他们也会为了这一致的愿望,并肩前行。

他们有最美好的希望,并承担实现这希望的责任。

去面对这个,可能也不那么完美的世界,面对明天。

 

希望他们,能一直向着这自己选定的方向走下去,走到他们所期待的那个明天。

 

再次感谢作者太太带来这么好的一篇故事。

再次、再次感谢。



评论(2)
热度(14)
©光夜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