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light] 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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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夜
   
    
※这篇文章能写出来、能写完,第一个要感谢塞雷斯。没有她的帮助就没有这篇文。
 
※关键词 旁观死亡
※原创人物视角
※隐藏里马里
 
 
 
我想我认出他是谁了。
当然,当然,他变化很大,但我并非没有根据。
那个攻击准备姿势,微屈的左腿和后撤的右腿蓄积力量,暗示着随后爆发的快速进攻,右手带着袖剑后拉预示接下来的突刺,左手剑势下行随时切换防御姿态。他两只手都能用剑,右手速度快,左手则更有力。我曾经无数次地看到那把圣剑在他手中精准地洞穿怪物要害,接着顺势劈砍,那削飞躯干或肢体的弧度优雅又致命。
他后撤的速度极快而轻盈,迅速地踏在借力之处便能展开反击,因为那原本就是他攻击计划的一部分。在一次进攻之前就计算好了几条切换防御反击的路线。这是我观察很久后得出的结论。
他擅长近身作战,善于寻找对手动作的漏洞,极巧妙地格挡攻击并消解后招。如果是了解他的对手,就会尽量避免仓促下的近身攻击,一旦被格挡住,接下来的反击会很可怕。
然而拉远距离也不算是上策,极高的精准度让他的的远距离攻击也相当有威胁。
总而言之,他是个攻防技术和距离都很全面的、优秀的战士。
我想我能够确定这就是他。
毕竟我曾经观察过他那么久。
 
这段时间以来,回归平民生活的连队人之间一直流传着这样的讯息:有一些自称“协定审问官”的人在追捕我们。并非搜索情报,也不是要逮捕审判,而是纯粹地抹消。并且有人说,看到了之前的同侪。
潘德莫尼就是这样来利用我们。想来那些为协会工作的前连队队员,在肃清了残余的战友之后,下场是什么也很清楚吧。我想他们也明白这一点。那么总该是有什么更重要的理由,才让他们接受了这样一份工作。
但他的理由是什么?我想不到。
说实话,我很好奇。
我曾经相信他没有死。但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变成以追杀过去同伴为业的人。
不如问问他吧,那个理由。
如果他真的要杀我,我很清楚,我不可能活下来。
既然上天让我有这样的运气再次遇到他,那么在死之前,就让我再碰一次运气好了。
 
等等,不对……似乎还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把我的剑击落之后,我借力后撤,没看清地上滚动的碎石,踉跄了一下。他的追击因而落空了,然后他,那是犹豫了一下吗?
迅速接上的后招让我没空多想,贴地一滚躲过飞刀的攻击,顺手捡起刚才被打落的剑架住紧随其后的左手剑劈砍。现在他离我很近。再不说的话,可能就没机会了。
“……马库西玛斯?”我小声发问。
他的动作停下了。
那面具上眼睛的位置有光乍明乍暗,闪烁不定。
我忽然有些恐惧。
我不知道那面具有什么作用,但这样诡异闪烁的光会让人忘记面具之后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人。无机质的闪烁让我感到脊背发凉。像是无数次死亡靠近时,本能所激起的那股寒意。
如果就这样死去了……
不,我不想死。就算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支撑着活下去的有意义的东西也没有了,就算活着是这么无聊而艰苦的事情。
我也不想死。
 
在这非人目光的凝视中,我终于想起了这面具之后,是一个早已被认定死亡的人,身体先于理智开始颤抖,追问的好奇心在本能的求生欲前落了下风。我大吼一声,挑开了他的剑,想要趁机逃跑。
然而就在我挑开那把剑的同时,那剑却也顺势收了回去。
于是,使出的力气没有着落,反倒让我自己失去了平衡,跌坐在地上。
毫无生气的面具看不出表情,但那个姿态看上去,像是在思考。
“马库西玛斯……是你吗?”没忍住,我又问了一次。虽然答案我已经很确定。
他再次举起了袖剑。
我警惕地观察着他的动作变化。
而他只是拿剑在地面上划下几个字。
“你是谁”
 
……是这样吗。
说起来大概是个很长的话题,不过要说得简单一点,我和他在连队曾是同队,这就够了吧。
我们是同期入伍的,从训练的时候我就在留意他了。
倒不是我有什么奇怪的习惯,或者他有什么地方表现得过于引人注目……只是因为我曾经有个弟弟。后来死了。那就是我加入连队的理由。
马库西玛斯和我的兄弟一样,有黑色的头发和深红色的眼睛,甚至连神态也有着些许的相似之处。
我那个兄弟是个私生子,她母亲费了很大的周折才让他进到本家。他看上去很高傲,实际上却总在留心观察,小心举止,害怕自己露出什么不得体的样子,就要被驱逐出去,让他的母亲再次陷入困苦。那是个冷淡、却又善良的孩子。
他也是。看上去很高傲,拒人于千里,实际上却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我对这种行为模式再熟悉不过了。
我挺好奇他的来历。试着向他搭过话,意料之中地没得到什么回应,他只是嗯了几声,就这样敷衍过去了。后来我也觉得,没必要。我怀念的人已经死了,我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但我还是会忍不住留心他。
并且忍不住想象,如果这一次,他在涡里遇到了危险,我能把他救下来,那就太好了。
当然事实是,我反倒被他救了好几次。实际上,恐怕A中队的每个人都曾经被他救过吧。
 
那一次,涡的那边是类似沙漠的环境。鲜绿色的天空中看不到太阳、或者别的什么发光体,但整个空间明亮极了,每一口空气都滚烫炙热。我们利用武装车到达了腹地,但接下来需要更细致的搜索,只能徒步行军。穿着提前准备好的防止晒伤的罩袍,我们艰难地向深处行进着。
沙漠上沙丘起伏的角度并不大,一眼就能望到遥远的地平线。没有大型怪物的踪影。但没有人放松警惕。也许在地下,也许在空中,也许是善于隐匿身形的怪物。
E队那边有人尝试召出水雾给行军的小队遮挡阳光(姑且称作阳光),但水雾还没聚成云团就被强光蒸发殆尽。
罩袍闷住了汗水,很快就走得汗流浃背。只能期盼快点到达核心,回收完毕好赶快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变故发生的时候,没有多少人立刻反应过来。当我醒悟涡怪原来是潜伏在地下的时候,已经被怪物卷住了大腿,往滚烫的沙子里拉。那是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接触到迫近自身的死亡。但还没来得及和它对视上一秒,那从深渊纠缠而来的怪物便被斩断了肢体,蓝色血液溅了人一身。斩断沙怪触手的那个人随即控制手中的圣剑剑刃拉长,双手持剑、准而狠地向断肢缩回的方向刺了过去。是马库西玛斯。
我们脚下的地面停止了流动,但更大范围的地面开始起伏,好在这时大家已经四散开,沙怪很难像刚才那样对战士密集处一击得手了。
如果不是马库西玛斯的迅速反应,大概我就成为遭遇战开始的信号和牺牲品了吧。
我想向他道个谢,但他已经跑向地面波动更厉害的E队那边进入战斗了。
 
虽然身在A队,但就私下的关系而言,马库西玛斯和E队的关系更好,明眼人都看得出。原因也很明显,E队的王牌,大概是马库西玛斯在连队交上的第一个朋友。可能也非得是这种人才能跟他交上朋友。马库西玛斯,说好听点是不善于交际,说得不好听就是有些孤僻。训练期的时候,我不止一次看到那个里斯跟马库西玛斯打招呼,却没得到回应。说实在的,要是我,早就放弃了。但那个人好像不知道什么是泄气,一直坚持着。就好像家乡的老头,每次经过篱笆,都要顺手浇上一瓢水。然后,不知多久之后的某一天,篱笆上缠绕的植物悄无声息地在夜里绽开了不知名的花。人做下的事情,总是会得到回应的。而里斯得到的回应则是,不知多久之后的某一天,马库西玛斯主动道出了一句早安。后来,我有时还能看到几乎不和人说话的马库西玛斯,与那个金毛小子聊上两句。一直到正式编队之后,这份友谊也没有疏远,甚至E队那个崇拜里斯的自来熟也和马库西玛斯关系好起来了。
看着这一切发生,好笑之余,我又有些羡慕。
如果我那个弟弟能遇到这样的人的话,也能和他们成为朋友吧。
毕竟他就是应付不来这种过于率直的人。
 
我想起某一次攻略完成后,在涡边界外的密林里驻扎休息,等待第二天回驻地。因为已经成功回收了核心,涡也在消失,大家都很放松。没有严格地按番号分开,而是三三两两地散落围坐在营火旁。有人甚至从武装车里翻出了私藏的酒水,队长们这时也默许了。如果不是这一次攻略花费了太久的时间,本来现在也应该回到驻地,可以举行例行的小小庆祝会了。
大家都很累了,又毕竟身处野外,并没有人很放肆地闹腾起来。
只是想要好好休息一会儿。
我也只是坐在离篝火稍远的地方,静静地喝着酒。
火堆发出哔哔剥剥燃烧的声音,有人在唱着歌,混在小声的交谈之中。
习惯性地,我搜寻起马库西玛斯的身影。
这么说起来好像有点变态,但我想着,能给自己找一个寄托,假装自己还在守护着些什么,这样去战斗,总归心里安宁一点。况且我也只是看看,并没有想要去打扰他。
环视了几周后,果然看到他坐在E队的营火那边,在树的阴影下,和那个里斯坐在一起。听说今天的战斗里E队的王牌受伤了。小心地瞥过去看了看,像是手臂上缠着纱布的样子。我想他们大概真的是很好的朋友。马库西玛斯背靠着大树的树干,肩膀松弛,眼神低垂。他这么放松的样子并不多见。我想他挺信任身边这家伙。而里斯举起受伤的那只手臂挥了挥,很高兴地讲着什么。然后凑到马库西玛斯的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等等,是不是凑太近了,他都埋到他头发里了。而且马库西玛斯好像,没什么反应……?
……有一个不得了的想法钻进了我的脑子。毕竟是在军队……
接下来大概有十分钟的时间,我稍微思考了一下人生。
如果,如果是弟弟的话,做哥哥的,应该、应该祝福他对吧……!
……想什么有的没的呢,我突然想笑自己。这日子,能过一天就是一天,每天活着就是走运。这样的时候,喜欢什么人或者讨厌什么人,爱什么人或者恨什么人,又有什么可介意的。
在黑暗中窥视着我们所有人的死亡,却让我变得宽容了,想到这一点,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后来他们要去攻略涡眼的时候,我还是挺高兴的。
那时我因为负伤已经退到了后备部队。也挺好的。攻略涡眼这么重要的任务,还是交给精锐比较好。他们两个都在的话,一定不会死吧。等到最后的涡消失了,我们都可以回家了。
大家都可以继续自己的人生。
也许我也可以去问问马库西玛斯,要不要去我家乡做客,我想给他讲讲我的事,我家里的事,告诉他我曾经有一个弟弟,和他挺像。
当然这些都没有发生。
参与涡眼攻略的队员全灭了,阵亡,或者失踪。
 
我决定离开连队了。
 
有时候我会想,也许他们都没有死,只是去了涡的另一边。
但有时我又会想,那对于我们,对于活在涡这一边的人来说,和死亡又有什么分别?
我回到了家乡,在房子的废墟边造了一个小屋住了下来,有时去新镇子上交换一些东西。
其实人生总是在继续,不论是在涡灾之后的废墟上,还是在连队,不论是在战斗,还是在逃避,不论是涡被消灭了,或是没法消灭,人生总是会继续。
不再继续的只是他们的人生而已。
 
直到今天再一次见到他。我才感到,有什么长久以来潜藏在意识之下、压迫着心脏的东西,终于卸除了。
红袍的审问官一动不动地听着我的讲述,配上他的面具,就像一具机械。
我挪了挪屁股,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在地上。
他警觉地动了动,我索性丢掉手里的剑,举起双手表示放弃抵抗了。
反正打不过。
就把命运交给他好了,说不定还能活下去。
看看这情景还蛮好笑的,太阳落山的时候,被追捕的前连队大叔坐在地上给审问官讲那过去的事情。
见我丢掉了剑,他犹豫了一下,也把袖剑放下了,但仍然没有收起来。
我也不是很所谓,就当是老友见面闲聊一会儿吧。
“所以你为什么去做审问官了?”
没有回答。
“在那一战中失去声音了吗?”
没有回答。
“不如就放过我吧?”
没有回答。
我突然注意到一个地方。不是很显眼,也难怪之前没看到。
他的手臂,没有被手铠覆盖的地方,在刚才的战斗中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但没有流血……
不,不是没有流血。
我看向自己衣服前襟上几点暗绿色的新鲜污渍。
 
我弄错人了吗?从一开始就认错了?
不,不太可能。
我又发现一个之前没留意的地方。
他变高了。
之前以为是穿着审问官铠甲的缘故,看上去魁梧了一些,但现在看来或许不仅仅是这个缘故。
而且,如果不是,那为什么我叫他马库西玛斯,他会犹豫呢?
…………潘德莫尼的那些工程师,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啊……!!!?
 
“喂!马库西玛斯!你是马库西玛斯吧!”我站了起来,揪住他的披风领子大喊。
他举起了袖剑,却又放了下去,任由我粗暴地摇晃他。
面具上眼睛的位置被红色的半透明材质所遮挡,隐隐约约,我看到的,那是我曾经熟悉的深红色眼睛吗?
压迫心脏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抬起没有袖剑的那只手,把我推开了。
然后用另一只手的袖剑在地上写了个字。
“走”
哈哈,奇怪,我现在一点都不想逃跑了。
我一脚踩在那个字上,问:“马库西玛斯,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
一口咸腥的液体突然涌了上来,堵住了后面的话。
我看见一截银亮的剑尖从胸前穿了出来。
抬头看见那无机质的眼中倒映出的,我垂死的样子。
将过去的同伴杀死的时候,死去之人到底是像我这样卑微的无名之人,还是那个在人和非人的夹缝中挣扎的年轻人?
我看见他眼中的,我的死亡。又想起了弟弟死去的时候,望向天空的神色。
如果我能够帮助你。如果我有机会。如果我能做到。
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这句话没办法再说出来了。
我突然有无数的话想要说出口,但喉咙里堵塞的血沫使它们都静默了。
那个剑锋一样、纯净得让人心生恨意的声音在背后说:“马库斯,你在磨蹭些什么。”
它轻巧地从我的身体中抽了出来。很多事情都是那么轻巧,很多人的死都是这么简单。
凉意从四肢弥漫。几无知觉,我倒在了地上。
胸前被补上了一剑。
“走吧。”那个声音说。
脚步声。
以及停滞片刻后,渐行渐远的第二个脚步声。
马库西玛斯,你走路的声音是这么沉重的吗。
 
傍晚的天空映满了整个视野。
啊啊,晚霞已经快要消散了。
有星星开始闪烁。
夜色就要降临了。
如同记忆里一次次回放过的,
一个夜晚,
又一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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